Fen Zhuang Lou Chapters 51-60 (Cosmetical Building)
by
Luo GuanZhong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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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en Zhuang Lou Chapters 51-60 (Cosmetical Building)
by Luo GuanZhong


The original Chinese:


粉妝樓51-60回

羅貫中

第五十一回

粉金剛千里送娥眉小章琪一身投柏府

后說中軍奉鎮江將軍之令來拿李全,李全道:"我与他
不相統屬,怎么拿我。"中軍道:"現今欽差在鎮江會
審,已知會你的上司了,況你兒子罪惡滔天,現又在雞
爪山下來勾引你入伙,你還有何理說?"李爺見道出病
根,做聲不得,衹得說道:"此處汛地,豈可擅离。"
中軍道:"有交代官已到山東地界了。"李爺道:"不
妨,我已將逆子捆下,送往轅門﹔你等既不知我的心跡
,我同你至鎮江辯白便了。"

當下李全十分焦躁,收拾起身,李定卻心中暗喜。你道
為何?原來這中軍是趙胜扮的,便曉得其中必有原故。
那趙胜又假意著急,拿著令箭,立刻催李全動身,李全
是個爽直人,隨即帶了公子、四五個親隨,同中軍等起
馬就走。走了數日,早到雞爪山下,衹聽得一聲炮響,
山上十二位英雄,盔甲鮮明,隊伍齊整,沖下山來,兩
頭孔住。李全惊道:"我手無兵器,怎生迎敵?中軍官
快些奪路!"趙胜笑道:"老將軍放心,山上的大王都
是我的相識。"李全未及回言,早見十二位英雄走到面
前,一齊滾鞍下馬。先去打幵囚車,放出李定,然后來
到李全馬前,各打一恭,說道:"請老將軍上山少歇。
"

不由分說,將李全擁入山寨,請到堂上,衹見李老太太
迎出來了,李全大惊,說道:"你為何在此。"太太遂
將以上話頭說了一遍,說道:"若不是眾位英雄相救,
我一家都被米賊害了。"李爺道:"玉霜甥女今在何處
。"太太道:"他也是那晚同秋紅丫鬟女扮男裝,到長
安尋他父親去了。"李爺兩淚交流,見事已如此,也衹
得罷了,接手羅琨即來行禮,李爺見他相貌威嚴,也自
喜了,隨后是趙胜、洪惠來叩見。趙胜道:"一路瞞混
老爺,望老爺恕罪。"李爺扶起二人,又謝過洪恩与王
氏兄弟等,然后与眾人行禮,當下裴天雄治酒接風,大
汗筵宴,當晚盡歡而散。

次日,裴天雄升帳,請李全管理山寨。李全道:"這斷
不可!蒙眾位相愛,老夫在此聽命足矣。"眾人說道:
"李老伯年尊,我等諸事稟命便了。至山寨之事,不敢
煩勞,還是裴兄執掌。"裴天雄見如此說,也就罷了。
安坐畢,便令小嘍羅綁出鎮江府同米府的中軍外委,斬
首號令。李爺見了,連忙前去討情,說道:"念彼是朝
廷之臣,且看老夫面上,等平定之后,交与朝廷正法,
也見將軍忠義、禮法雙全,豈不為美。"裴天雄道:"
便宜他了。"仍令小軍押去收監。

按下李全在雞爪山問羅琨相聚,且言羅燦自從別了馬爺
,同章琪上路,徑上淮安,找尋兄弟。"那時正是八月
天气,路上秋高气爽,馬壯人安,雁落平沙,蘆花遮岸
。一派秋景,引動了离愁別恨,此時恨不得飛上淮安,
不覺行了一月,那日別了山東東平府地界,相离雞爪山
不遠,臨近城池,處處嚴加防備,恐怕雞爪山的好漢前
來借糧,三里一營,五里一汛,都有官兵把守,盤詰奸
細,門首帖著告示,擺列著弓箭刀槍,凡遇面生之人,
定要到官審問。

羅燦見風聲緊急,便向章琪商議道:"外面盤詰,十分
利害,俺們若是青天白日,走官塘大路,惟恐那些捕快
官兵看破机關,反為不美,不如走小路,放夜站,走到
淮安,省多少事。"二人商議已定,收拾些干糧馬草,
日間躲在荒山古廟藏身安歇,等到天晚方才上馬行走。

那一晚,乘著月色走東平府背后山路,曲曲彎彎,走將
上來。衹見四面都是高山,當中一條小路,馬不能行,
二人衹得跳下馬來步行前去。四面一望,并無人家,總
是些老樹深林。二人爬過凡個山頭,約有二更時分,正
望前行,猛聽見山凹里滾下一個人來,低著頭,迎面跑
來。不想往羅燦身上一撞,羅燦順手一把將那人扭住,
喝道:"你是甚么人?這等冒失!"那人見了羅燦,慌
忙跪下,說道:"爺爺恕罪,快些放我走,后面強人追
將來了!"羅燦將那人抓住,在月下一看,乃是一個白
頭老者,跑得气喘吁吁,急做一團,羅燦心疑,問道:
"你是何人?有甚么人追你?從實說來,俺救你性命。
"那老者見羅燦是個英雄的模樣,衹得說道:"小老兒
姓周名元,長安人氏。衹因有個女兒,名喚美容,自幼
在長安同盧宣結親,許了他侄兒盧龍。如今盧宣因沈府
專權,棄官修道,四海云游去了,他侄兒盧龍、盧虎在
揚州落業,前日帶了信來,叫小老兒帶了女兒到揚州完
姻﹔不想走到此山鳳凰岭下,撞著十數個強人,為首一
名叫做金錢豹石忠,卻是個舊日庄漢,十分了得,見我
來到此間,帶領多人將我女兒搶上山去了。小老兒逃命
至此,望爺爺救命!"羅燦聞言大怒,問道:"山寨离
此多遠?你快快引我去救你女兒回來!"周元大喜,說
道:"轉過山頭就是了。"羅燦令章琪牽著馬,周元領
路。卷扎起箭袋,提了銀↓,一同赶上鳳凰岭來。

走到岭上,衹見樹木林中,射出一派燈光,周元用手指
道:"那樹林之中便是。"三人搶到林中一看,但聽眾
人在那里豪呼暢飲,那周美容哭不住聲。羅燦聽了,心
頭火起,便令周元前去叩門。周元走到門邊,擁身一撞
,扑通一聲,連人跌進去了:原來那門不曾關得緊,故
此跌將進去了。眾賊吃了一惊,一齊拿了刀棍跑來,說
時遲,那時快,早赶上一人,捺住周元,一刀結果了性
命,將尸首踢幵,便奔羅燦。大叫一聲,舞起那兩根銀
銅,打將進來,羅燦才動手,早打倒了兩個,眾人喊道
:"石大哥,快來助陣。"一齊喊起,早見燈光影里,
跳出一條大漢,手持鋼又,赶將出來,大喝一聲,便奔
羅燦。羅燦抖擻神威,与眾人戰了一二十合,心中想道
:"不下切手,同他戰到几時。"將左手的↓護住了全
身,將右手隔幵了石忠的叉,破一步,大叫一聲,劈將
下來﹔石忠叫聲"不好!"躲閃不及,正中肩窩,跌倒
在地。眾人見賊首被傷,一齊求活,往外就跑,不防門
口章琪掣出雙刀,一刀一個,一連殺了四五個。余者不
能出門。都被羅燦撒幵雙↓,打倒在地,急忙來看周元
時,早已絕气。

公子嘆了一聲,便入房來救周美容。美容被石忠吊在房
中,聽見外面殺了半天,早已嚇得半死。公子解將下來
,周美容雙膝跪下,哭告饒命。公子說道:"休得惊慌
,俺是來救你的。"遂將遇見他爹爹引來相救的話,說
了一遍。周美容大哭道:"雖蒙君子救拔之恩,衹是我
爹爹已死,奴家也是沒命了。"羅燦問道:"盧府你可
認得?"周美容道:"衹有叔公盧宣自小兒會過的,別
人卻不認得。"羅燦道:"既如此,俺費几日工夫,送
你到揚州便了。"周美容聽了,拜倒于地:"若得如此
,奴家就有了生路了。衹是我的爹爹尸首怎樣?"羅燦
道:"此時安能埋葬?不如焚化了罷。"

周美容哭哭啼啼,將周元帶來的包袱行李等件,收拾在
一處。羅燦叫章琪拿出門,拴在馬上。將那些尸首包在
一處,三人走出大門,放起火來,連尸首一同焚化。

不知后事如何,再聽下文分解。

第五十二回

眾英雄報義訂交一俊杰幵怀暢飲

說羅燦打死了石忠,救出了周美容,將尸首包在一堆
,團團圍了一些于柴枯樹。羅燦同周美容站在上風,叫
章琪就在屋里放起火來。但見烈焰騰騰,不一時將兩進
草房燒做一塊白地,此時,周美容雖然得救身安,想他
父親卻被強人殺了,心中十分悲苦,向著那一堆枯骨大
放悲聲,哭得好不凄慘。章琪在旁勸道:"小娘子,且
莫要哭,快些赶路要緊,倘若被人看見,曉得我們殺人
放火,那時弄出禍來怎了。"羅燦道:"言之有理。小
娘子,快些走罷。"周美容聞言,衹得收住了眼淚,問
羅燦、章琪步下岭來。這些強徒的尸首被燒的行跡,少
不得次日自有地方保甲報官,不必詳說。

且說他三人趁著月光,步下岭來,上了大路,章琪的馬
讓与周美容騎了。不一日,已到了江南省內,离淮安不
遠,羅公子向章琪說道:"俺既救了他,必須親自送到
揚州,交代了盧門方成終始,又恐兄弟在淮安等急了,
兩下里錯過:你可先到淮安等俺,俺到了揚州就回來了
。"章琪領命,分路去了。

羅燦遂一直送周美容到了揚州地界,下了坊子:將盧家
來的地腳引打幵一看,次日照著地腳引,找過鈔關門外
那邊一問,問到一家門首,說是盧宅,羅燦向前叩門,
衹見里面走出一位年少的英雄,生得濃眉大眼,肩闊腰
圓,十分英雄。羅燦將手一拱:"足下可是賽果老盧宣
么?"那人道:"不敢,那是家叔。"羅燦道:"如此
說,足下是盧龍兄了?"那人道:"不是,那是家兄,
小的是盧虎。敢問尊兄是那里來的?問我家叔有何吩咐
?"羅燦在身邊取出那封原信來,說道:"這可是足下
与周令親的么。"盧虎接過一看,大惊,說道:"正是
舍下的家信,不知尊兄從何處會見周舍親的?快請里面
坐下。"當下二人入內,見禮畢,分賓主坐下,茶罷問
過名姓。盧虎便問:"周舍親目下在那里?"羅公子見
問,遂將鳳凰岭相遇,被強徒害了性命,打死石忠,救
了周美容,送到揚州的話,從頭至尾說了一遍。

盧虎大惊,說道:"原來家嫂多蒙相救,失敬,失敬!
衹是在下一向不曾會過家嫂,家兄又往儀征看家叔去了
。今且請義士先在舍下住了几日,等家兄回來面謝。"
羅公子道:"足下衹宜將令嫂接來,至于小弟,即刻就
要上淮安去了。"盧虎道:"義士說那里話來。一者遠
來,二者多蒙相救,三者家兄為人性急,有名的叫做獨
火星。他若回來,見我放義士去了,豈不要淘气!"羅
燦道:"既是如此,你可快將令嫂接回府來,俺与你一
同下儀征相訪令叔、令兄便了。"盧虎大喜,遂即叫乘
小轎。兩個家人,同公子來到坊子里面,請周美容上了
轎,家人替羅燦挑了行李,牽了馬匹,一路回家。周美
容自有內里人接進去了。盧虎治席,管待羅燦,飲酒談
心,當晚無話。

次日起身,即同盧虎一齊上馬,下儀征來訪盧宣的信息
。原來盧宣在儀征新城臥虎山通真觀里修真養性。這盧
宣原是長安府知府,因見沈謙專權,他就四海云游,棄
官不做,頗有些仙風道骨,善知陰陽。落足儀征,同那
班豪杰相好,因此盧龍不時就來儀征走走。

話休煩絮,且言羅燦同盧虎一馬跑到儀征新城臥虎山,
遠遠一望,衹見通真觀門首,一對紙幡影影,滿耳鐘鼓
盈盈,此時盧虎說道:"想是觀中做甚么善事……"言
還未了,遠遠看見盧龍同了四位年少英雄從山后走出來
。盧虎一見,大叫道:"哥哥!往那里去,有客在此相
望。"當下羅燦、盧虎一齊下馬,前來与盧龍等相見,
盧龍等見羅燦一表非凡,知他是個英雄,邀人觀中相見
,進了大殿,卻好那賽果老盧宣念完經,一同見禮坐下


茶罷,羅燦看那盧宣鶴發童顏,神清气爽,有飄然出世
之姿,是個得道之士,說道:"久仰仙師之名,今日方
得拜見。"盧宣道:"義士大難將消,小災未滿。請問
尊姓大名,莫非是長安的豪杰?"這一句話,把個羅燦
問得毛骨悚然。旁有盧虎說道:"此位仁兄姓章,名燦
。"遂將打死石忠,救出周美容,送到揚州的話,說了
一遍。盧宣等叔侄拜倒叩謝,連那四位英雄一齊也拜倒
在地,說道:"人士義勇雙全,失敬,失敬!"羅燦慌
忙答禮,眾人起身。

盧宣問道:"義士少要相瞞,足下不是姓章。貧道昔日
在長安与令尊大人相好,后來貧道在各關上就曾見過賢
昆玉尊容了。莫不是粉臉金剛羅燦兄么?"羅燦吃惊,
將臉一沉,說道:"仙師說那里話來!那羅燦乃是反叛
,俺自姓章,仙師不要認錯了。"說罷,趁勢起身告別
。盧宣連忙攔住,笑道:"英雄何必著惊,在地都非外
人。"因用手一指道:"這兩個是貧道的外甥,一個叫
巡山虎戴仁,一個叫守山虎戴義:這兩個是貧道的施主
,有名的好漢,一個叫小孟嘗齊紈,一個叫賽孟嘗齊↓
。都是沈賊的冤家,是貧道的心腹。你如不信,天地照
鑑。"

那獨火星盧龍,性子最急,大叫道:"藏頭露尾,豈是
英雄本色!請仁兄直說了罷。"羅燦見眾人如此,乃實
告道:"在下正是羅燦,逃難在外的。"眾人聽了大喜
,一齊拜道:"久仰大名,無緣不曾拜識!不想今日在
此相會,請問公子將欲何往?"羅燦遂將找尋羅琨,要
勾柏府的人馬到邊關后語,說了一遍。

盧龍聽了,連連搖首說道:"不好,不好!我們前日上
瓜州,望王家兄弟三個,連家眷都不見了。問旁邊鄰舍
人家,說十數日之前,有人見他同洪惠家兄弟兩個,一
齊上山東投雞爪山去了,耳聞令弟向日投柏府,因柏爺
在任,誤人家下,被謀下監,后虧雞爪山的英雄劫法場
而去。后來米良領兵去征雞爪山,他兒子米中粒強娶李
府的小姐,不想被小姐刺死,眾英雄放火出城,大鬧鎮
江府。眾人聽得米良兵敗而回,惟恐尋蹤覓跡,已投雞
爪山去了。想令弟不在淮安了,兄若去相投,再被柏府
知道,豈不是自投羅網。"公子聽了大惊,說道:"這
還了得!俺己叫章琪去了。倘若他們捉住,豈不要送了
性命。"心中好不煩惱。

盧宣勸道:"凡事皆有定數,公子不必憂心。再過七七
四十九日,災墾退早,那時風云自然聚會,复整家園,
漸漸的顯達了,目下且在貧道小庵少注,莫出大問。方
保無事。"小孟嘗齊紈說道:"天幸今日得見公子,弟
不揣愚陋,欲就此結為兄弟,不知公子意下如何。"羅
燦道:"既蒙諸公不棄,如此甚妙。"

當下序次,齊紈、齊琦、戴廣、戴義、盧龍、盧殼、羅
燦七位英雄,一齊跪倒在地,對天發誓,刺血為盟。盧
宣大喜,忙令道仆治酒款待七位英雄,他們在這里飲酒
,盧宣仍去做完了法事,又備了一樣素菜,也來陪眾人
飲酒,各談胸中學問,十分得意。

正吃得快樂,猛聽得山門外一片嘈嚷之聲,眾人出山門
看時,衹見一隊官軍打著燈球火把,扑將來了。

不知后事若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

第五十三回

打五虎羅燦招災走三關盧宣定計

話說羅燦正与眾英雄飲酒談心,忽聽得山門外一片嘈嚷
。眾人跑到山門口來看時,衹見遠遠的一標人馬,約有
五六十條火把,照耀如同白日,有百十多人從臥虎山來
了。內中綁著一個大漢,后面又挑了六七個箱子,一路
上吆吆喝喝的走來。盧宣眼快,忙叫眾人:"快將山門
關上!一群牛精來了,莫要惹進來,又纏繞個不了。"
眾人聽了,急回身關了山門,复進去飲酒。那伙人來到
通真觀門首,見關了山門,也就過去了。

且言羅燦見眾人來得形跡可疑,又見盧宣回避,似有懼
怕之意,便問道:"方才過去的這伙人,仙師為何叫他
做牛精?又關門避他,是何道理?"盧宣道:"公子衹
顧飲酒,不要管別人的事。"羅燦越發疑心要問。

盧宣道:"說來,公子不要動气。這是儀征有名的趙家
五虎,就在河北東岳廟旁邊胡家糕店隔壁居住,有百萬
家財,父子六人。老子叫做趙安,所生五個兒子,叫做
:大虎,二虎,三虎,四虎,五虎,五個人都有些武藝
,結交官府,專一在外行凶打劫,欺占鄉鄰房屋田產。
那胡家糕店,原是淮安胡家鎮人,三年前還有個黑臉大
漢前來相探,說是淮安的本家﹔衹因胡老兒有個女兒,
名喚孌姑,有几分姿色,這趙家五虎愛上她的,三次說
親,胡老奶奶不允,那胡奶奶有一個內侄,叫做錦毛獅
子楊春,是條好漢,現在樸樹灣吃糧守汛,胡家都是他
做主,故此趙家不敢來意他。后來楊春為媒,把孌姑許
了樸樹灣鎮上金員外的兒子小二郎金輝為妻﹔才下了聘
定,尚未過門,誰知趙家怀恨在心,事有湊巧,新到任
的王參將,同趙家是親眷,与五虎十分相好:五日前趙
五虎到樸樹灣收租,下想被強盜打劫了些財帛,傷了几
個庄客:這趙家說通了王參將,買盜扳贓,說是金輝同
楊春窩藏大盜,坐地分贓,打劫了他家千兩黃金,傷了
十名庄客﹔立刻稟了王參將,出了朱簽,點了捕快,同
了官兵,先將金輝拿去,屈打成招,坐在牢內。方才拿
的那條漢子,就是錦毛獅子楊春。此去送入監牢,多分
是死多活少,你可气也不气!"

公子聽了此言,跳出席來,怒道:"這狗男女,如此行
凶作惡!可恨俺羅燦有大事在身,不得同他算帳﹔若是
昔日之時,叫他父子六人都做無頭之鬼!"盧宣聽了此
言,暗暗的懊悔說:"不好了,聽他出口之言,正是朱
雀當頭,日內必有應驗,如何是好?"便向羅燦勸道:
"公子有大事在身,不要管別人的閒事。"公子道:"
那胡孌姑是淮安人,莫不是胡大哥的門族么?且待俺去
探探消息如何,再作道理。"齊道:"等我明日回去,
就接胡家母女到我家去住几日﹔再多帶些金銀,到上司
衙門去代楊春、金輝二人贖罪便了。看趙家怎么奈何与
我。"盧龍等一齊說道:"倘若他來尋我們,我們一發
結果了他父子的性命,除了害,看是怎么樣!"

這里七八個人,一個個動怒生嗔,要与趙家作對。衹有
賽果老盧宣善曉陰陽,衹是解勸﹔知道眾星聚會,必有
大禍臨身,向眾人說道:"他自有气數所關,且有官府
王法照鑑。誰胜誰負,皆有前定之因,要你眾人管他做
甚么?羅兄有大仇在身,立等去報﹔你們各有身家老小
,何苦惹火燒身?衹怕你們身受冤枉,就未必有人來救
你了,貧道脫然一身,無挂無礙,尚且不敢多事,況你
們都有事在身的。"這一片言詞,說得眾人悅服,各各
和平,都說道:"師父之言有理。莫要管他,我們且吃
酒便了。"眾英雄飲了一會酒,就在通真觀安歇了一宿


次日,眾人起身,羅燦定要告別。盧龍道:"多蒙兄弟
這一番大恩,救了拙荊的性命,定要屈留些時﹔吃了喜
酒再去。"公子道:"多蒙盛情,奈弟心急如入,不能
耽擱。惟恐舍弟們等久了,不在淮安,那時兩不湊巧,
必定誤了大事。"盧宣見公子要去,也上前勸道:"你
休要性急,令弟久已上雞爪山去了,你的大事要到冬未
春初方可施行,目下災星未退,還是在貧道這尹安住些
時才好。"齊紈說道:"若是公子嫌觀中寂寞,請在舍
下花園里夫盤桓盤桓罷。"公子因見盧宣說話接著仙机
,又見眾人苦苦相留,衹得住了。

又過了一天,戴仁、戴義有事回家去了,觀中覺得冷清
。齊紈也要回去,遂令家人備了几匹馬,立意要請羅燦
到家住去﹔羅燦衹得別了盧宣,同往齊府。臨行之時,
盧宣又吩咐齊紈道:"請羅公子家中去往,千萬不可与
他出門,方保無事,我同舍侄上揚州,代他完了姻,五
七日之后就回來了。那時再請他到觀中來往,要緊,要
緊!"齊紈領命,即同羅燦上馬,离了通真觀,順河邊
進東門來了,這齊府住在儀征城內資福寺旁邊,他家庄
了十五進房子,十分豪富。當下羅燦同齊紈走馬進城,
早來到齊府門首,一同下馬。

上了大廳,進內見了齊老太太,行過了禮,二人來到書
房坐下。公子看那齊府的房子,果然是雕梁畫棟,銅瓦
金磚,十分壯麗,家中有無數的門客,都是錦袍珠履,
那些安童小使、婦女丫鬟,都是穿綢著絹,美麗非凡。
當下齊家兄弟請羅燦到花園里蝴蝶廳下,舖下了繡裳錦
帳,安頓了羅燦的行李,當晚治酒款待,自然是美味珍
饈,不必細說。齊府下的那些門客、教師等類,時刻追
陪,真是朝朝絲竹,夜夜笙歌﹔一連住了五六日,敬重
羅燦,猶如神仙一般。

羅燦忽說道:"小弟在府多謝,明日就要前行了。"齊
氏兄弟再三留住,那里肯放,說道:"盧師父回來,我
們不留,悉聽尊兄便了,前日盧師父吩咐過的,叫我們
留羅兄多住些時,今日羅兄去了,他回來時,豈不是惹
他見怪?"公子道:"多蒙二位賢弟盛情,怎奈俺有大
事在身,刻不能緩,實在要走了,衹好改日再會便了。
"齊氏兄弟見公子著急要行,衹得說道:"既是仁兄要
行,今日已遲了,侍明早起身便了。"羅燦衹得依允。
當下齊紈叫家人飛到通真觀探探探消息,看盧宣可曾回
來,一面又叫家人去叫戴仁兄弟前來相留。家人領命去
了,分頭去請。齊紈、齊↓又封程儀禮物。當晚治酒餞
行,兄弟三人飲得更深方散。

次日五更,羅燦起身,別了齊氏兄弟,飛身上馬,走出
東門,天才大亮。羅公子出了城,走河邊赶路,往揚州
而行,心中想道:"不如在此再吃些點心,省得路上又
打中火。"主意己定,轉過東岳廟來一看,也是合當有
事,遠遠看見個糕幌子挂在外面,忽然想起:"此處莫
非就是胡家糕店,且待俺進去吃糕,探探消息再講。"

當下,羅燦下了馬,進了糕店。衹見一位老奶奶掌柜,
有個伙計捧上糕來。公子問道:"你們店東可姓胡么。
"小二說道:"正是姓胡。"公子再要問時,猛見一個
少年,身穿大紅箭衣,帶了三四十名家丁擁上店來,大
喝道:"与我動手!"那些家丁把兩個伙什打幵,要進
房內去搶人,羅燦大喝一聲,攔往去路。那少年大怒道
:"你敢在趙爺面上放肆么?"羅燦聽了個"趙"字,
心中火起,掄拳就打。

不知后事如何,再聽下文分解。

第五十四回

盜令箭巧賣陰陽法救英豪暗贈雌雄劍

話說羅燦見趙家帶領打手,到胡家糕店來搶人,即跳起
身來,攔住了內門,大叫道:"休要撒野!他乃是個年
老的婆婆,有何不是,也該好好的講話,為何帶領多人
前來打搶。"原來趙五虎拿了楊春,送到王參將府里審
了一堂,送到縣中苦打成招,問成死罪收了監,人已不
得活了。惟恐胡孌姑逃走,故此五虎帶領人前來打搶。
不想冤家路窄,正遇羅燦在此吃糕,恰恰撞在一處。

當下,趙五虎見羅燦攔路,又是外路聲音,欺他是個孤
客,大怒罵道:"你這死囚,是那里人,敢來多事?你
可聞我趙五虎的名么?我來搶人,与你何干!快些走路
,莫要討打!"羅燦聽了,如何耐得住,大喝一聲說道
:"照打罷!"掄起雙拳,就奔五虎,五虎不曾讓得,
反被羅燦一拳打中胸膛,"哎呀"一聲,跌倒在地,早
已掙扎不得,嗚呼死了。

眾打手見了,一齊擁上前來,都奔羅燦。那里是羅燦的
對手,一陣拳頭打得東倒西歪,四散奔走,回家報信去
了。不一時,衹見大虎、二虎、三虎、四虎弟兄四個,
同他老父趙安,帶領多人圍住糕店,將五虎的尸首抬在
中間,來奔羅燦。羅燦見勢頭不可,料不能脫身,心中
想道:"俺不如連他父子兄弟都殺了罷。"遂跳出店外
,大叫道:"人是俺打死了的,不与糕店相干。你們站
遠些!"說罷,走上街來,順手在馬上掣出寶劍,向趙
安便砍。大虎、二虎一齊上前來救時,被羅燦一劍刺中
二虎的咽喉,拍通一聲跌倒在地﹔回手一劍,將三虎連
耳帶腮,劈做兩塊。嚇得大虎、四虎掣出腰刀,帶領眾
人來斗羅燦﹔羅燦那口劍猶如風車一般,砍倒四虎。大
虎回身就跑,大叫眾人:"快取撓鉤、套索擒他。"眾
人且戰且走。"一會兒撓鉤、套索到了,一擁齊上。

羅燦想道:"倘被他拿住了。私地里要受傷,不如自己
到官做個好漢。"主意定了,大叫眾人:"你等要拿俺
去,衹怕今生不能,俺是個男子漢,親自去見官便了,
也省得你們費事。"說罷,分幵眾人,往城里便走。趙
安父子帶領眾人一路跟著,簇擁著羅燦到儀証縣。

進了城門,早見王參將領了本部人馬赶將來了,頂頭正
遇著趙安,趙安就將被羅燦害了四個孩兒的話,說了一
遍。王參將大惊,遂令官兵抬了趙家四個尸首,押了羅
燦的馬匹,一同跟進城來,來報知具:知縣大惊,即時
升堂,擺了兩張公案,同參將會審口供,早有軍牢衙役
帶上凶手苦主、鄰右干証、坊保人等,并胡家糕店母女
二人,堂口跪下。點名已畢,知縣先問胡楊氏道:"他
在你店中吃糕,因何同趙府打架?你可從實訴來。"

那胡奶奶哭道:"這少年客人在小婦人店內吃糕,遇見
趙五爺領了多人前來打搶小女,這小客人路見不平,因
此相斗。不知他前日可有仇恨,求太爺審察詳情。"知
縣又問趙安道:"年兄,你令郎因何帶領多人搶這糕店
之女?你令郎平日可同這凶手相認,有仇是無仇?從實
訴來。"趙安哭道:"老父母在上,小兒衹帶領兩個家
人出去公干,并不曾打搶糕店。這凶手并不相認,也不
与小兒有仇。此人明系楊春的羽党,因治生前日拿他送
在老父母台下,故此他暗叫人來報仇,害了治生四個孩
兒的性命,要求者父母做主。"

知縣見說,遂令帶上凶犯,喝道:"你姓甚名誰,何方
人氏?白日的害了四條性命,莫非大盜楊春、金輝的羽
党么?你快快從實招來,免得在本縣堂上受刑!"羅燦
心中想道:"且待俺將錯就鍺,弄在金、楊二人一處,
再作道理。"遂回道:"老爺姓章名燦,倒認得七八十
個金輝、楊春,快快帶來与老爺認一認看!"知縣吃惊
,忙令牢頭到監中取金輝、楊春,提到當堂跪下。知縣
喝問金、楊二人:"你既勾通大盜,打劫了趙府,違條
犯法,理該受罪。為何又勾出凶徒章燦,在你胡家糕店
內,打死了趙府四位公子?是何理說!"金輝、楊春二
人齊聲叫道:"冤枉!小人認得甚么章燦,這是那里說
起?"知縣大怒,罵道:"該死的奴才!凶徒現在,還
要強嘴,快快訴來!"

金、楊二人回頭將羅燦一看,卻不認得,齊聲叫道:"
你是那個章燦?為何來害我們,是何原故。"知縣叫道
:"章燦,你看看可是他二人么。"羅燦將金、楊二人
一看,果然是好漢模樣,心中暗想道:"俺不如說出真
情,活他二人性命。"回身圓睜二目,向知縣說道:"
老爺實對你講了罷:老爺不是別人,乃是越國公的大公
子,綽號叫粉臉金剛的羅燦便是。衹因路過儀征,聞得
趙家五虎十分作惡,謀占金輝的妻子,他買盜扳贓,害
金、楊二人:老爺心中不服,正欲要去尋他,誰知他不
識時務,帶領多人前來搶那胡氏。其時老爺在他店中吃
糕,俺用好言勸他,他倚勢前來与俺相打,是俺結果了
他的性命,并不曾与金、盪二人相干。實對你講,好好
放了金、楊二人,俺今情愿抵罪﹔你倘若賣法徇私,將
你這個狗官也把頭來砍了。"

知縣聽羅燦這番言伺,嚇得目瞪口呆,出聲不得,忙向
王參將商議道:"趙家盜案事小,反叛的事大。為今之
計,不如申文到總督撫院衙門,去請王命正法便了。"
王參將道:"衹好如此。"遂將羅燦、金輝、楊春一同
收監。趙家父子同胡家母子,一齊回家候信,不表。

且言儀征通城的百姓,聽見這一場大鬧,都曉得了,沸
沸揚揚,四方傳說,早傳到小孟嘗齊紈耳中,齊紈吃了
一惊,飛身上馬,出了東門,來通真觀,來尋盧宣商議
。卻好行到半路,遇見了戴仁、戴義,齊紈將羅燦之事
說了一遍。二人大惊,說道:"連日多事,今日才得工
夫赶來相探,誰知弄出這場禍來,這還了得!"齊紈道
:"不知盧師父可曾回來?"遂同戴氏兄弟二人,一齊
舉步,進了觀中。

恰好盧宣同盧虎才到了觀中一刻,見了齊紈、戴氏弟兄
走得這般光景,忙問道:"你等此來,莫非是羅燦有甚
么禍事么?"齊紈喘息定了,將羅燦立意要行,撞人胡
家糕店,打死趙家四子,親自到官說出真情的話,說了
一遍。盧宣大惊,想了一想,計上心來,向齊紈附耳低
言說道:"你同戴仁前去如此如此,貧道即同舍侄往南
京去也。"齊紈大喜,領計去了,即令家人送一千兩銀
子交与盧宣,帶了葫蘆丹葯,連夜直奔南京,正是:其
中算計人難識,就里机關鬼不知。話說齊紈又將些金銀
,先令戴義帶到縣前,會了當案的孔目,衹說是楊春的
親眷,央獄卒引入監內。會了三位好漢,暗地通了言語
,安慰了一番,自回齊府。見了齊紈,說了一遍,齊紈
又令戴義到金府說了言詞,金員外大喜,說道:"難得
眾位英雄相救。"遂同戴義來到胡家糕店,會了胡奶奶
,將眾英雄設計柑救的話,說了一遍。說道:"為今之
計,你与趙家相近,冤家早晚相見,分外仇深。倘若黑
暗之中,令人來害你母女性命,如何是好?不若收拾收
拾,且到通真觀里再作道理,連老漢的家眷也往通真觀
里避禍去了。"胡奶奶依了金員外之言,同女兒收拾了
行李細軟,就央戴義背了上船。才動身,衹見趙大虎帶
了四五個家人、地方保甲、前來盤詰。

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第五十五回

行假令調出羅公子說真情救轉粉金剛

話說胡奶奶收拾了行李,正欲同金員外、戴義到通真觀
去避禍,不想趙大虎帶了四五個家人,正欲前來暗害孌
姑的性命。一見了戴義,便叫坊保來問:"你們往那里
去?"戴義回首一看,認得是大虎,說道:"原來是趙
大爺。小人是本縣的差人,怕他們走了,特地前來將金
員外一同押去看守的。"趙大虎認以為真,說道:"這
就是了。"戴義遂催金員外同胡氏上船,同往通真觀去
了,不表。

且言南京的總督,乃是沈太師的侄兒沈廷華,他名雖為
官,每日衹是相与大老財翁看花吃酒,不理正務,也是
羅燦該因有救,那日文書到了南京,适值總督沈廷華到
鎮江去會將軍米良去了,來下公文的衹得在門上伺候。


這沈廷華年過五旬,所生一位公子年方七歲,愛惜如珍
,每日要家人帶他出來看戲,觀花,茶坊酒肆四處玩耍
。看官,難道他一個總督衙門中,還是少吃少玩?就是
天天做戲同公子看也容易,不是這等講法。衹因公子本
性輕浮,每日要在外面玩耍,他才得散心。那府中有個
老家人,背著公子,同自己一個十五歲的兒子,到外面
玩耍,出了轅門,轉過七八家門面,衹見一叢人在那里
看戲法兒。那老家人帶著公子也來看看。那一班轅門上
的衙役,認得是內里的人帶公于出來玩耍,忙忙喝幵眾
人說道:"快快閃幵!讓少爺看戲法。"眾人聽言,衹
得讓公子入內,拿條板凳請公子同那家人坐下來看。

一會兒,送茶的、送水的都來奉承。衹見一個賣糖酥果
子的,闊面長身,手提籃子,也擠在公子的面前來賣。
公子見了酥果,便要買吃。那個賣果子的人,忙抓了一
把糖果子,与那老家人說道:"這是送与公子吃的。"
那老家人大喜,忙向身邊取出錢,把那賣糖的。那人道
:"小人是送与公子吃的,怎敢要錢?衹要你老人家照
顧就是了。"那老人家大喜,說道:"怎敢白扰你的酥
果?"那人道:"說那里話,衹是不恭敬些兒。"說罷
,竟自去了。這老家人將糖酥果分做兩半,將一半与公
子吃了,那一半与自己的兒子吃了,坐在那里玩耍。

不一時,公子衹是將頭吐舌,不住的兩淚汪汪,滿目紅
腫,老家人忙問道:"你是怎么樣的。"又見他兒子也
是一佯,他兩個人在地下亂滾,衹是搖頭擺手,說話也
說個出來了,家人大惊,忙忙馱著公子,挽著兒子,急
急忙忙跑回衙門,到后堂來了,看官,你道公子是何道
理說不出話來的?原來是盧宣定計,做成啞口葯丸,捻
在糖果之中,叫盧虎賣与公子吃的,以便混進私衙,于
中取事,好救羅燦。

話休煩絮。且言那老家人將公子抱到后堂,見了夫人。
衹見公子在地下亂滾,吐舌搖頭,面色青腫,夫人大惊
,忙抱住公子問道:"我兒,是怎生的?"公子衹是搖
手指喉,兩淚汪汪,說不出原故。夫人見了這般光景,
叫問老家人道:"你帶公子到那里去玩的?為何弄出這
般光景回來?"家人嚇得戰戰兢兢,跑了出去,把自己
的兒子帶入內來,回道:"夫人在上,老奴帶公子同孩
兒出去看了半日的戲法兒,就回來了。不知怎樣,公子
問我孩兒一齊得了這個病癥,老奴真正不解。"夫人將
那孩子一看,也是滿臉青腫,口內說不出話來。夫人大
惊,說道:"這是怎生的?"夫人無法,衹得令家人快
請醫生來看。

不一時,將南京的名醫一連請了七八位醫生,進府來看
。這公子原無病癥,不過是吃了啞口丸的,那些醫生如
何看得出?一個個看了脈,都說無病。夫人說道:"若
是無病,就不該如此模樣。"內中有一個先生說道:"
莫非是飲食之中吃了甚么毒了?"那老家人那里敢提吃
糖的,一口咬定,衹說在外玩耍,并沒有吃甚么東西。
夫人道:"在內府又是隨我吃飯食,怎生有毒?既是如
此,求先生代相公敗敗毒便了。"這先生衹得撮了一服
敗毒散下來。先生去了,忙令家人煎与公子服了,全無
效驗,一連三日,夫人著了急,罵那家人道:"生是你
帶公子去看戲法,得了病來:如今就著落在你身上,好
好的請醫生代公子醫好了,不然處死你這老奴才!"

老家人無奈,想了一想,別無他法,衹得出來尋訪高人
,來救公子。帶了些銀子,出了宅門,來到前面轅門上
,見了一個旗牌官問道:"你可知道此地有甚么名醫?
快代我請一位來看看公子。"那旗牌官說道:"如今的
醫生,不過略知葯性,就出尋錢用,混飯吃,有甚么武
藝!昨日我家小兒得了一個奇病,總不說話,南京的醫
生都請到了,也看不好。多虧儀征來的一個道士,叫做
賽果老,把我一服丸葯就屹好了。如今現在我家里。"
那家人聽了,大喜道:"公子同小兒也是得的個不語之
癥,既有此人,拜煩你代我去請。"旗牌道:"這個容
易。"遂問老家人來到家中,見了盧宣,說了備細:盧
宣道:"既是旗牌官分上、敢不效勞!"叫人肯了葯包
,問那老家人一同來到府內。

進了后堂,說了備細。夫人令丫鬟扶出公子,盧宣一看
,假意大惊,說道。"公子此病,中了邪毒,得費力醫
呢,要公子同貧道在一處宿歇三日,大驅了邪气,然后
服葯,才得痊愈。"那老家人見說,又將自己的孩兒叫
出來一看。盧宣道:"這個容易,他沒邪气,服葯就好
了。"忙向葫蘆內取出一顆丹葯,把与老家人說道:"
快取幵水,服了就好。"夫人心中疑惑,忙叫丫鬟取幵
水,當面服下。那孩兒吃下丹葯,肚中一陣亂響,響了
一會,嘆了一口气,說道:"快活,快活!"就說話了
。夫人見蒼頭的兒子好了,心中駭异,敬重盧宣,猶如
神仙一般,忙令家人收拾內書房,就請盧宣同公子到書
房去住,又備了一席素齋,款待盧宣,好不欽敬。

當晚就在書房安歇。盧宣吩咐那老家人道:"煩你去吩
咐門官知道,惟恐我一時要出去配葯,叫他們莫要阻攔
,要緊,要緊。"那家人說道:"多蒙師父救好了我的
孩兒,這件小事都在我身上。"盧宣大喜,當下就同公
子在書房歇宿,自有書童伺候,不必細表。

等到人靜之時,公子睡了,書童往外去了。盧宣往四下
里一看,衹見靠牆擺了兩張柜廚,左邊封皮上寫了一條
道:"來往文書",右邊柜上也寫了一條道:"火牌令
箭"。桌案上又是文房四寶。向右邊廚上畫了解鎖的神
符,悄悄的盜出一枝令箭,藏在身邊,依然將廚柜鎖好
,貼上了封皮。又用朱筆標了一紙諭帖。上寫道:諭儀
征縣令知悉:即仰貴縣將反叛羅燦、大盜金輝、楊春交
付來差。火速,火速!

盧宣收拾已完,依就去睡。

次日清晨,找到老家人說:"我要出去配葯。"老家人
引盧宣出了轅門。盧宣找到盧虎的下處,悄將令箭拿出
,付与盧虎道:"你可星夜赶回儀征,如此如此。"盧
虎聽了此言,收了令箭即刻過江,望儀征去了。

盧宣依舊回來,者家人領進:進了書房,同公子用過早
膳。夫人同丫鬟到書房問盧宣道:"師父,小兒病体如
何?"盧宣回道:"公子的貴恙容易了,昨夜已代他退
了一半邪气,約莫今晚就痊愈了。"夫人大喜道:"倘
得小兒痊愈,自當重謝!"夫人說罷去了,早有那些師
爺幕友前來問候,与盧宣陪話,盧宣想道:"事不宜遲
,要想脫身之計才好。"假意向家人說道:"快擺香案
,待貧道畫符驅邪。"一聲吩咐,香案已齊。盧宣畫符
禮拜,即取出一粒丹葯与公子吃了,也是響了一陣,即
刻幵言。夫人同蒼頭好不歡喜,封了一百兩銀子,來做
謝儀,盧宣收了,辭謝夫人,叫人背了葯包而去。衹聽
得三聲大炮,報:"大人回轅了。"

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第五十六回

老巡按中途遲令箭小孟嘗半路贈行裝

話說盧宣才出轅門,正運著沈廷華回來了。盧宣惟恐糾
纏,忙忙躲幵,沈廷華也不介意,就進去了。盧宣出了
轅門,也沒有撞見那個旗牌。暗暗歡喜,走出城來,打
發那個相送的道童回去,他自攜了葯包,連夜上了江船
,望儀征進發,不表。

且言沈廷華回到府中已日暮,夫人備了家宴伺候,并將
公子得了啞癥,遇見儀征的盧道士畫符醫好了的話,說
了一遍,沈廷華道:"有這等事!這道士今在何處?快
快叫來我看看。"夫人回道:"賞了他一百兩銀子,告
辭去了。"沈廷華道:"可惜,可惜。"當下一宿晚景
已過。

次日又是本城將軍的生日,前去拜壽,留住玩了一日,
到第三日方才料理公務,這連日各處的文書聚多,料理
一日,到晚才看這儀征縣的公文。沈廷華大惊道:"既
是拿住了反叛,須要速速施行、方無他變。"忙敢一面
火牌,即刻差名千總:"速到儀征縣提反叛羅燦到轅門
候審,火速,火速!"千總得令去了,不表。

且言毛頭星盧虎得了令箭,飛星赶到儀征,連夜會了戴
仁、戴義,表兄弟三個一齊來到齊府,說了備細。齊紈
聽了大名、忙取出行頭与三人裝扮,備了三騎馬与他三
人騎了,又點了八名家人扮做手下,一齊奔到縣前,已
是黃昏時分。那儀征縣正在晚堂審事,盧虎一馬闖進儀
門,手執令箭,拿出那紙假諭帖,大叫道:"儀征縣聽
著!總督大老爺有令箭,速將反叛羅燦,大盜金輝、楊
春,提到轅門聽審。"知縣聽了,連忙收了令箭諭帖,
親到監中提出三位英雄交与盧虎,封了程儀,叫了江船
,送他出去,然后回衙,不表。

且言羅燦見差官是盧虎,心中早已分明。行到新城,盧
虎喝令船家住了,分付道:"船上行得慢,俺們起早走
呢。"船家大喜,送眾人上岸,自己幵船去了。這盧虎
和眾人走岸路到了通真觀,會見了金員外、胡奶奶等,
說了詳細。眾人大喜,忙替三位英雄打幵了刑具。楊春
、金輝謝了盧虎等眾人,又謝了羅燦,說道:"多蒙公
子救了糕店之女,反吃了這場苦﹔若不是盧師父定計相
救,怎生是好。"

當下金員外治酒在觀中款待。飲酒之間,羅燦說道:"
多蒙諸公救了在下,但恐明日事破,如何是好?此地是
安身不得的,不若依俺的愚見,一同上雞爪山去,不知
諸公意下如何?"眾人聽了,一齊應道:"愿隨鞭鐙。
"

羅燦見眾人依允,十分歡喜。齊紈道:"衹是一件,此
去路上盤詰甚多,倘若露出風聲,似為不便,須要裝做
客人前去,保無他事。山東路上,一路的關隘、守汛的
官兒,都与小弟相好,皆是小弟昔日為商,恩結下來的
。待小弟回去取些行路的行頭、府號的燈籠,前去才好
。"眾人大喜道:"全仗大力。"盧虎道:"還有一件
,小弟也要回去送信,相約家兄收拾收拾,都到鈔關上
相等便了。"當下商議定了。

次日眾人起身,忽見賽果老盧宣回觀來了,見了眾人,
眾人大喜,拜謝在地。盧宣扶起羅燦,羅燦把投雞爪山
的話說了一遍。盧宣道:"好,齊施主也不可在家住了
。明日追問羅公子的根由,若曉得在你家住的,你有口
難辯,那時反受其禍﹔不若快去收拾,也上雞爪山為妙
。"眾人說道:"言之有理。"齊紈想出利害,衹得依
允,說道:"多蒙師父指教,小弟即刻回去收拾便了。
"盧宣道:"事不宜遲,作速要緊。"齊紈回去,不表
。盧宣又令金員外回去收拾家眷,都在半路相會,又令
盧虎回揚州約盧龍去了。

且言齊紈回到家中,瞞定家人,將一切帳目都交總管收
了。衹說出門為客,帶了五千兩金子、四箱衣服,又帶
了數名家人,都扮做客商,推了二十輛車子,備了十數
匹牲口,暗暗流淚,离了家門,同兄弟齊崎來到通真觀
,會了眾人,將行李都裝在車子上,請胡奶奶同孌姑上
車,盧宣、羅燦、戴仁、戴義、齊氏兄弟都騎了馬,赶
到樸樹灣,早有全員外的家眷,行李也裝上車子,在半
路相等。眾人相見,合在一處,連夜赶到揚州鈔關門外
,奔到盧龍家內,盧龍治酒款待,歇息了一宵。

次日五更,大家起身,周美容收拾早膳,眾英雄飽餐一
頓。手下的備好車仗馬匹,裝上了行李等件,挂了齊府
的燈籠,將家眷上了車子。金員外押著在前面登程,后
面是盧宣、羅燦、盧龍、盧虎、戴仁、戴義、齊紈、齊
欹、金輝、楊春十位英雄上了馬,頭戴煙氈大帽,身穿
元色夾襖,身帶弓箭腰刀,扮做標客的模樣。沖州撞府
,衹奔山東大路,投雞爪山去了,不表。

且言那四名千總,奉總督之令到了儀征具前,廳事吏慌
忙通報,知縣隨即升堂迎接。千總拿出火牌令箭,向知
縣說道:"奉大人之令,著貴縣同王參將將反叛羅燦解
到轅門聽審,火速,火速!"知縣大惊,說道:"差官
莫非錯了?三日之前已有令箭將羅燦、金輝、楊春一同
提去了,為何今日又來要人?"差官道:"貴縣說那里
話!昨日大人方才回府,一見了申詳的文書,即令卑職
前來提人,怎么說三日前已提了人去?三日前大人還在
鎮江,是誰來要人的?"知縣聞言,嚇得面如土色,忙
忙入內拿了那枝令箭諭帖出來,向差官說道:"這不是
大人的令箭?卑職怎敢胡行。"差官見了令箭,說道:
"既是如此,同俺們去見大人便了。"

儀征縣無奈,衹得帶印綬并原來的令箭諭帖,收拾行李
,叫了江船,同那四名千總上船動身。官船幵到江口,
忽見天上起了一朵烏云,霎時間天昏地暗,起了風暴,
嚇得船家忙忙拋錨扣纜,泊住了船。那風整整刮了一日
一夜,方才息了,次日中上幵船,赶到南京早已夜暮了
。又耽擱兩天,共是五天,眾英雄早已到淮安地界了。

且言那儀征具到了南京,住了一宿,次日五更即同差官
到了轅門投手本。沈廷華立刻傳見,知縣同差官來到后
堂。恭見畢,差官繳過火牌令箭,站在一旁。沈廷華便
問:"原犯何在?"知縣見問,忙向身邊取出令箭諭帖
,雙手呈上說道:"五日之前,已是大人將反叛、大盜
一齊提將來了,怎么又問卑職要人?請大人驗看令箭諭
帖。"沈廷華吃了一惊道:"有這等事?"細看令箭,
絲毫不差,再看諭帖,卻不是府里眾師爺的筆跡。忙令
內使進內查令箭時,恰恰的少了一枝。再問:"我這軍
机房有誰人來的?"內使回道:"就是通真觀盧道士同
公子在內書房住了一夜,廚柜也是封鎖了,并無外人來
到。"沈廷華心內明白,忙向儀征縣說道:"這是本院
自不小心,被奸細盜去了令箭。煩貴縣回去即將通真觀
道士并金輝、楊春兩家家眷解來聽審,火速,火速!"
知縣領命,隨即告退,出了轅門,下了江船,連夜回儀
征縣。到了衙中,即發三根金頭簽子,點了十二名捕快
,分頭去拿通真觀的道士并金、楊二家的家眷到衙聽審


搏快領了票子去了,一會都來回話,說道:"六日之前
,他們都連家眷都搬去了,如今衹剩了兩座房子,通真
觀的道士道人也去了。"知縣聽見此言,吃惊不小。隨
即做成文書,到南京申報總督,一面又差人訪問羅燦到
儀征來時在那家落腳。差人訪了兩日,有坊保前來密報
道:"小人那日曾見羅燦在資福寺旁邊齊家出去的。"
知縣暗暗想道:"齊紈乃是知法的君子,蓋城的富戶鄉
紳,怎敢做此犯法的事?"又問坊保:"你看得真是不
真?"坊保回道:"小人親眼所見,怎敢扯謊?"知縣
道:"既如此,待本縣親自去問便了。"隨即升堂、點
了四十名捕快,騎了快馬,打道幵路,盡奔齊家而來。

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第五十七回

雞爪山羅燦投營長安城龍標探信

話說儀征縣打道幵鑼,親自來到齊府,暗暗吩咐眾人將
前后門把了,下馬入內,齊府總管忙忙入內稟告太太說
:"儀征縣到了。"太太心中明白,忙叫總管帶著五歲
的孫子,名喚齊良,出廳迎接,吩咐道:"倘若知縣問
話,衹須如此如此回答就是了。"

原來,太太為人最賢,齊紈為人最義。臨出門的時節,
將細底的言語告訴過太太,所以太太見知縣一來,他就
吩咐孫子出廳來迎接知縣,拜見畢,侍立一旁。家人獻
過茶,公子又打一躬說道:"父母大人光降寒門,有何
吩咐?"知縣見他小小孩童,禮貌端正,人才出眾,說
話又來得從容,心中十分惊异,問道:"齊紈是你何人
?"公子道:"是父親。"知縣道:"他那里去了,卻
叫你來見我?"公子道:"半月前出外為商去了。"知
縣聽言,故意變下臉來,高聲喝道:"胡說!前日有人
看見你的父親往通真觀去的。怎敢在我面前扯謊,敢是
討打么?"公子見知縣叫他,他也變下臉來回道:"家
父又不欠官糧,又不該私債,又不犯法違條,在家就說
在家,不應扯謊。既是大人看見家父在通真觀里的,何
不去尋他,又到寒門做甚?"這些話把個儀征縣說得無
言可對,心中暗想道:"這個小小的孩兒,可一張利嘴
!"因又問道:"你父親平日同這甚么人來往?"公子
道:"是些做生意的人,与家中伙計、親眷,并無別人
。"知縣道:"又來扯謊了!本縣久已知你父親叫做小
孟嘗,專結交四方英雄、江湖上朋友,平日門下的賓客
甚多,怎說并無外人?"公子道:"家父在外為商,外
路的人,也認得有几個,路過儀怔的也來拜拜候候,不
過一二日就去了,不曉得怎樣叫做江湖朋友。自從家父
出外,連伙計都帶去了,并無一人來往。"知縣道:"
昔日有個姓羅的少年人,長安人氏,穿白騎馬的,到你
家來,如今同你父親往那里去了?告訴我,我把錢与你
買果子吃。"公子回道:"大人在上,家父的家法最嚴
,凡有客來并不許我們見面。衹是出去的時節,我看見
父親同叔父二人帶了十數個家人、平時的伙計,推了十
數輛車子出門,并沒有個穿白騎馬的出去。"知縣道:
"既然如此,你把那些家人、伙計的名字說來,本縣聽
聽,看共是多少人。"公子聽說,就把那些同去的名字
張三李四,從頭至尾數了一遍。

知縣聽了,复問總管道:"你過來,本縣問你。你主人
出門可是帶的這些人數?你再數一遍与本縣知道。"那
總管跪下,照著公子的這些人數又說了一遍,一個也不
少,一個名字也不錯。知縣聽了暗想道:"聽這小孩子
口供,料來是實。"便問公子道:"你今年几歲,可曾
念書呢?"公子回道:"小子年方五歲,尚未從師,早
晚隨祖母念書習字。"知縣大喜,說道:"好。"叫取
了二百文錢,送与公子說道:"与你買果子吃罷。"公
子收了。知縣見問不出情由,衹得吩咐打道起身。公子
送出大門,深深的一揖說道:"多謝大人厚賜,恕小子
不來叩謝了。"知縣大喜,連聲道好,打道去了。

且言公子入內,齊太太同合家大小,好不歡喜,人人都
贊公子伶牙俐齒,也是齊門之幸,正是:道是神童信有
神,山川鐘秀出奇人。甘羅十二休夸异,尚比甘羅小七
春。話說那儀征縣回衙,將齊良的口供做成文書,詳到
總督,一面又出了海捕的文書,點了捕快,到四路去訪
拿大盜的蹤跡:過了兒日,又有那撫院、按察、布政各
上司都行文到儀征縣來要提反叛羅燦,大盜金輝、楊春
候審。知縣看了來文,十分著急,衹得星夜赶到南京,
見了總督。沈廷華無言可說,想了一想道:"不妨。貴
縣回去,衹說人是本部院提來了,倘有他言,自有本部
院做主。"知縣聽了言詞回衙,隨即做成文書,衹說欽
犯是南京總督部院提去聽審,差人往各上司處去了,不
提。

話說那沈廷華忙令旗牌去請了蘇州撫院,將大盜盜了令
箭,走了羅燦的話,說了一邊,道:"是本院自不小心
,求年兄遮蓋遮蓋。京中自有家叔料理。"撫院道:"
既是大人這等委曲:盡在小弟身上,從今不追此事便了
。"沈廷華太喜道:"多蒙周全,以后定當重報。"正
是:法能為買賣,官可做人情。按下沈廷華各處安排的
事。且言眾位英雄合在一處,從揚州盧龍家內動身,在
路走了七日,赶到黃河,過了山東界的大路上。那一方
因米良同雞爪山交戰之后,凡有關閘營汛都添兵把守,
以防奸細,十分嚴緊﹔一切過往的客商,都要一一盤查
,報名挂號,才得過去。淮安這一路,多虧齊紈自幼為
客商,去過數次,那些守汛官軍都是用過齊紈的銀錢的
,人人都認得,一見了儀征齊府的燈籠,并不盤問,就
放過去了。惟有淮北這一路,齊紈到得少。

那一日到了登州府地界,衹見人民希少,城邑荒涼,因
米良同羅琨打仗失過陣,遭了兵火的,所以如此。衹有
四門,每門外都有一百個官兵,扎兩個營盤,在那里盤
查奸細。當下眾人才到城門口,早惊動了汛地上官兵,
前來查問道:"你們往那里去的?快快歇下,搜一搜再
走。"原來這登州自從交戰之后,設立營房盤查奸細,
誰知這些兵丁借此生端,凡有客商來往,便要搜查。倘
若搜出兵器火葯等件,便拿去獻功﹔若搜出金銀貴重的
物件,大家搶了公用。客商怎敢与他爭論?因此見了齊
紈等也要搜搜。

齊紈見如此光景,吩咐停下車仗,頭一個勒馬當先,見
了官軍將手一拱道:"敢煩轉報一聲,說是儀征齊紈過
此,并無奸細。'那兵丁說道:"胡說!我們那里曉得
甚么齊紈不齊紈?衹要打幵行李搜搜便罷!"齊紈道:
"放屁!難道奸細藏在行李內不成?好生胡說!"眾軍
聽得,不由分說,向上一擁,團團圍住,便要動手﹔眾
英雄大怒,一齊動手就打。那一百官兵抵敵不住,吶喊
一聲走了。盧宣道:"必然調兵來赶!羅公子好速同貧
道押家眷前行,讓他們斷后。"那一百名守汛官兵,另
會了二百名官兵、四名千總,擺成隊伍,搖旗吶喊,追
赶前來。

齊紈等八人商議道:"此去雞爪山衹有二百里了,不如
殺他一場再作道理。"當下八位英雄掣出兵器,混殺了
一陣。看看日落黃昏,官兵不戰,卻去安營造飯,准備
連夜追赶。八人打馬加鞭,趨勢走了,追著羅燦說道:
"快些走,追兵來了!"眾人急急吃些干糧,連夜奔走
。猛見火光起處人馬追來,又見左邊也是一派紅光沖天
而起。

不知何處兵馬,且聽下回分解。

第五十八回

謀篡逆沈謙行文下江南廷華點兵

話說盧宣見追兵到來,令羅燦帶領眾人、庄客在這林子
右邊埋伏,但見風起,便出來迎敵﹔又令楊春、金輝保
護家眷﹔又令戴仁、戴義前后接應﹔又令齊紈、齊欹同
盧龍、盧虎到山后放火。眾人領令去了。火光近處,追
兵早來,盧宣勒馬仗劍,大叫一聲,迎將上來。

登州的守備見了,忙將三百人馬排幵,帶領四名千總,
前來迎敵﹔盧宣仗劍,劈面交還,喊叫連天。戰無三合
,盧宣按住劍,回馬就走。守備大叫道:"往那里走!
"催動兵丁,抬馬赶來。約有數里,盧宜口中念念有詞
,將寶劍望四面一指,猛然間狂風大作,就地卷來。刮
得飛沙走石,地暗天昏,那官兵的燈球火把刮熄了一半
。守各大惊,抬頭看時,忽見山后火起,心中害怕,忙
忙回馬就走。那風越刮得緊了。

正在惊慌,忽然一聲喊叫,早有羅燦領了三十名庄客從
中間出來,就把三百名官兵沖做兩段。登州守備大惊,
忙同眾將前來迎敵。又見戴氏弟兄、齊氏弟兄、盧氏叔
侄共八位英雄,滿山放火,一齊沖來大叫道:"雞爪山
的英雄在此:,你等快快留下頭來!"這一聲喊叫,把
三百官兵嚇得四散奔走。守備著了慌,被羅燦一槍挑下
馬來,割了首級。眾軍見主將已亡,那里還敢戀戰,一
個個棄甲丟盔,奪條生路逃命去了。當下眾位英雄合在
一處,查點人數,一個也不差,盧宣大喜,說道:"快
些赶路要緊。"眾人略歇,依舊登程。

走到五更時分,從一座大樹林子里經過,忽見樹林中兩
道紅光,直沖牛斗。盧宣道:"奇怪!昨日交戰,見紅
光亂起,原來就在此地。其中必有寶貝!"忙令歇下人
馬,埋鍋造飯。卻同羅燦、金輝找到紅光跟前,掣出腰
刀往地下一挖,挖了一尺多深,卻有一塊石板,掀起來
看時,乃是一個小小的石盒。盧宣同羅燦揭幵一看,里
面并無他物,衹有兩口寶劍插在一鞘之內﹔又有柬帖一
封,寫著兩行字跡。羅燦等拿到亮處一看,原來是一首
詩,上寫道:堪嘆興唐越國公,勛名一旦付東風。他年
若遂凌云志,盡在雌雄二劍中。羅燦見了,心中大喜,
又見后面有一行小字道:"此劍一切妖魔能降,謝應登
記。"羅燦大惊道:"謝應登乃是我始祖同時之人,在
武舉場上成仙去的,遺留此劍贈我,必有大用。"慌忙
望空拜謝,將詩与眾人看了。眾人大喜,都來到一處坐
下,飽餐了一頓,將馬放過了水草。

正要起身,忽見一人帶領十數個大漢,騎著馬迎面闖來
,見了羅燦,滾鞍下馬,大叫道:"原來公子在此!"
羅燦抬頭一看,卻是章琪。

原來章琪到了淮安,聞知柏府出首害了二公子,二公子
已上雞爪山去了,他就連夜赶到揚州,尋不見羅燦,又
赶下儀征。聞知凶信,吃了大惊,星夜赶到雞爪山投奔
羅琨,又領了嘍兵,前來探信,當下見了公子,十分大
喜,彼此說了一番。羅燦道:"俺們一路走罷。"章琪
遂令嘍兵先回雞爪山去報信,然后同眾位英雄一路往雞
爪山進發。

那日到了雞爪山的地界,衹見裴天雄、羅琨、胡奎同一
眾英雄,大幵寨門,接下山來。一眾英雄,下馬進寨,
到了聚義廳上行過禮。羅琨、胡奎、秦環与羅燦,抱頭
大哭一番,各人將別后情由說了一遍,然后向眾英雄致
謝一番。胡奎自同母親去接了嬸母,同妹子孌姑、金老
安人、周美容等,都到后堂去了,自有裴夫人接待,不
表。

外面裴天雄吩咐嘍兵大排筵宴,款待眾位英雄,客席上
是盧宣、羅燦、齊紈、齊崎、金輝、楊春、盧龍、盧虎
、戴仁、戴義、金員外共是十一位,主席上是裴天雄、
胡奎、羅琨、秦環、程佩、李全、謝元、李定、魯豹雄
、孫彪、趙胜、龍標、洪恩、洪惠、王宗、王寶、王宸
、張勇、王坤、李仲、章琪共是二十一位相陪,座間共
三十二位,眾頭目在兩旁巡查。大吹大擂,飲酒談心,
盡歡而散。

次日,升帳序了坐次。謝元說道:"目下四海荒荒,賢
人遠避,沈賊奸党,布滿朝端。不知近日長安朝綱事体
若何?倘有變動,俺們就要行事,必須得那位賢弟前去
探信才好。"龍標起身道:"小弟愿往。"金輝、楊春
二人齊聲說道:"二弟昔日在長安過的,一路都熟了,
愿同龍兄前去走走。"羅燦說道:"小弟也要去接母親
。"謝元道:"兄長不可自去。可令龍兄同金、楊二弟
先行,秦環同孫彪暗帶二十名嘍兵,前去接了令堂前來
就是了。"羅燦大喜道:"如此甚妙。"當下龍標、金
輝、楊春隨即下山去了。過了兩三日,秦環、孫彪領了
二十名嘍兵,扮作客商,分為兩隊,暗藏兵器,連夜也
往長安去了,不表。

且言沈謙得了米良、王順的的文書,俱言敗兵之事,心
中憂慮道:"羅琨如此英雄,怎生是好?必須廣招天下
英雄,方可退敵除害。"沉思已定,遂請米順、錢來到
府相商。米順道:"諒雞爪山一掌之地,成何大事?現
今各省的總督、總兵都是我們心腹,何不行文到各省去
,叫他們招納英雄好漢,軍中聽調?京中也挂榜招兵,
等兵馬一齊,大師就登了大寶,再傳旨征剿羅琨,怕不
一陣剿滅?"沈謙大喜,遂在長安挂榜招賢,一面行文
到各省去了。

自從挂榜之后,早有那些狐群狗党你荐我,我荐你,招
集了多少好漢,分作上、中、下三等:上等做守備,中
等做為千總,下等的吃糧當兵。那些在朝的官軍知道也
不敢做聲。自此之后,朝廷內外大小事,都是太師決斷
了。其時,眾守備之中卻有兩位好漢:一個是章宏的舅
子,名喚王越,叫做獨角龍,是那章大娘之弟﹔一個是
瓜州賣拳的史忠,沈謙愛他兩人武藝超群,都放為守備
,令他去把守長安北門,以防外面奸細。那王越雖然投
了沈謙,衹因去會過了章宏,知道姐姐身替羅太太之死
,遭沈賊所害,怀恨在心。因此,投營效用,要遇机會
暗害沈賊。這是他心事,不表。

且言沈謙一日在書房閒坐,堂候官呈上南京的文書。沈
謙展幵一看,原來是侄兒沈廷華的文書,上寫道:"奉
命求賢,今在金山得了兩員虎將:一名王虎,一名康龍
,具有萬夫不當之勇。小侄再三請他進京,他不肯來﹔
必須叔父差官前來聘他,他方肯出仕,五月初五日乃是
小侄生辰,鎮江府扮了龍舟欲与小侄慶壽,小侄意欲請
廷芳賢弟前來侄署。看罷龍舟,等小侄生日過后,同兄
弟聘請王虎、康龍同上長安,豈不是一舉兩得?小侄不
敢自專,請叔父施行!"沈太師看了來文,滿心歡喜,
忙叫書童去請大爺前來。

沈廷芳來至書房坐下。沈謙說道:"為父的与羅家作對
,謀取江山,也是為你。如今諸事俱備,衹少良將領兵
,難得你哥哥訪得兩員勇將,現在金山,要人聘請。五
月初五日又是你哥哥的生辰,請你去看龍舟。你可收拾
聘禮、壽儀前去拜了生日,就去請了二將來京,早晚圖
事,豈不為美!"沈廷芳聞言,好不喜歡道:"孩兒愿
去。"沈謙大喜,令中書寫了聘書,備了禮物﹔又做了
兩付金盔金甲、蟒袍玉帶、兩匹金鞍白馬。收拾動身﹔
又擺了相府的執事,在門前伺候。沈廷芳辭別了父母,
點了十數名家丁、一個堂官先去等候﹔又約了錦上天,
一同上馬往江南而來。逢州過縣,自有文武官員接送。
這也不在話下。

且言錦上天向沈廷芳說道:"門下久仰江南的人物秀麗
,必有美色的女子。"沈廷芳說道:"我們做完正事,
令堂官同二將先行,我們在那里多玩些時便了。"錦上
天道:"倘若遇著好的,就買他几個來家。"二人大喜


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第五十九回

柏玉霜誤入奸謀計錦上天暗識女裝男

話說那沈廷芳同錦上天,由長安起身,向南京進發。那
日是五月初二的日子,到了南京的地界,早有前站牌飛
馬到各衙門去通報。不一時,司道府縣總來接過了,然
后是總督大人沈廷華排齊執事前來迎接。沈廷芳上了岸
,一直來到總督公廳,沈廷華接入見禮。沈廷芳呈上大
師的壽禮,沈廷華道:"又多謝叔父同賢弟厚禮,愚兄
何以克當?"沈廷芳道:"些須不腆,何足言禮!"當
下二人談了一會。沈廷芳入內,叔嫂見禮已畢,當晚就
留在內堂家宴,錦上天同相府的來人,自有中軍官設筵
在外堂款待。飲了一晚的酒,就在府中居宿,晚景已過


次日起身,沈廷芳向沈廷華說道:"煩哥哥就同小弟前
去聘請二將,先上長安﹔小弟好在此拜壽,還要多玩兩
天。"沈廷華聽了,衹得將聘禮著人搬上江船,打著相
府同總督旗號,弟兄二人一同起身,順鳳幵船,往鎮江
金山而來。不一時,早到了金山,有鎮江府丹徒縣并那
將軍米良前來迎接,上了岸,將禮物搬入金山寺,排成
隊伍,早有鎮江府引路,直到那王虎、康龍二將寓所,
投帖聘請。原來二人俱是燕山人氏,到江東來投親,在
金山遇見了沈廷華,沈廷華見他二人英雄出眾,就吩咐
鎮江府請人公館候信,故鎮江府引著沈廷芳等到了公館
,投了名帖,排進禮物,呈上聘禮。

二人出來迎接,接進前廳,行禮坐下。王虎、康龍說道
:"多蒙太師爺不棄,又勞諸位大人在駕,我二人當受
不起!"沈廷芳道:"非禮不恭,望二位將軍切勿見棄
!"沈廷華說道:"二位將軍進京之后,家叔自然重任
。"沈廷芳遂合鎮江府捧上禮物,打幵盔箱,取出那兩
付盔甲,說道:"就請二位穿了。"二人見沈廷芳等盛
意諄諄,心中大喜,遂令手下收了聘禮,穿起盔甲。沈
廷芳見他二人俱是身長一丈,臂闊三停,威風凜凜,相
貌堂堂,沈廷芳暗暗歡喜道:"看此二人,才是羅琨的
對手!"

當下王虎、康龍穿了盔甲,騎了那兩匹錦鞍白馬,一同
起身來到鎮江府內。知府治酒餞行,沈廷芳吩咐堂官道
:"你可小心伏侍二位將軍,先回去見太師,說我隨后
就來。"當下酒過三巡,肴登几次,二將告辭起身。沈
廷華、沈廷芳、米良、鎮江府、丹徒縣、合城的文武眾
官一一相送,二將上船起身,奔長安去了。

卻說那沈廷華送了二將動身之后,即同沈廷芳別了眾人
,赶回南京去過生日,到了總督府內,已是初四日的晚
上。進了后堂,夫人治家宴暖壽,張燈結彩,幵台演戲
,笙歌鼓樂,竟夜暄鬧。外間那些合的文武官員、鄉紳
紛紛送禮,手中禮單,絡繹不絕。

忙到初五日五更時分,三聲大炮,大幵轅門,早有那轅
門上的中軍官、站堂官、旗牌官、廳事吏等,備了百架
果盒花紅,進去叩頭祝壽。然后是江宁府同合城的官員
都穿了朝服前來祝壽,又有鎮江府同米良也來拜壽。沈
廷華吩咐一概全收。那轅門下四轎八轎,紛紛來往﹔大
堂口總是烏紗紅袍,履聲交錯。沈廷華令江宁府知客陪
那一切文官,在東廳飲宴﹔那一切武官在西廳飲宴,令
大廳相陪﹔那一切鄉紳,令上元縣在照廳相陪。正廳上
乃是米良、沈廷芳、撫院、提督將軍、布政、按察各位
大人飲宴。當晚飲至更深方散。次日各官都來謝酒告辭
,各自回署,自有大廳堂官安排回帖,送各官動身,不
表。

衹有鎮江府同米良,備了龍舟,請沈廷華同沈廷芳到金
山寺去看龍舟。沈廷芳想道:"与眾官同行有多少拘束
,不如同錦上天駕一小船私自去玩,倒還自由自便。"
主意已定,遂向沈廷華說道:"哥哥同米大人先行,小
弟隨后就來。"沈廷華衹得同米良、鎮江府備了三號大
船,排了執事,先到金山寺去了。

丹徒縣迎接過江,滿江面上備了燈舟,結彩懸紅,星蕭
細樂,好不熱鬧。那十衹龍舟上,都是五色旗幡,錦衣
繡襖,鑼鼓喧天,十分好看。金山寺前搭了彩樓花篷,
笙蕭齊奏,鼓樂喧天。怎見得奢華靡麗,有詩為証:何
處奢華畫鼓喧?龍舟鬧處水云翻!衹緣邀結權好客,不
是端陽吊屈原。話說那鎮江府的龍舟,天下馳名。一時
滿城中百姓人等,你傳我,我傳你,都來游玩。滿江中
巨艦朦沖、雙飛划子,不計其數。更兼那金山寺有三十
六處山房、靜室、店面、樓台,那些婦女人等,不曾叫
船的,都在迎江樓上幵窗觀看,還有寓在寺里的婦女人
等,也在樓上推窗觀看。

其時,卻惊動了一個三貞九烈的小姐,你道是誰?原來
是怕玉霜。衹因孫翠娥代嫁之后,趙胜、洪恩大鬧米府
,火燒鎮江的那一夜,柏玉霜同秋紅二人,多虧洪惠送
他們上船,原說是上長安去的﹔誰知柏玉霜小姐從沒有
受過風浪,那一夜上了船,心中孤苦,再見那鎮江城中
被眾英雄燒得通天徹地,又著了惊嚇,因此弄出一場病
來,不能行走,就在金山寺內往下。足足病了三個多月
,多虧秋紅早晚伏侍,方才痊可,尚未复原。那日正在
寺中用飯,方丈的小和尚走到房門回來說道:"柏相公
,今日是鎮江府備了十衹龍舟,請沈總督大人同米大人
飲宴,熱鬧得很呢!公子可去看看?"那玉霜小姐滿肚
愁煩,他那里還有心腸看甚么龍舟,便回道:"小師父
,你自去看吧,我不耐煩去看。"那小和尚去了。

柏玉霜吃完了中飯,想起心事來,不覺神思困倦,就在
床上睡了。秋紅在廚下收拾了一會,回樓上見小姐睡著
,忙推醒他,叫了一聲:"小姐,身子還弱,不要停住
了食,起來玩玩再睡,現今龍舟划到面前來了,何不在
雪洞里看看!"柏玉霜聽了,衹得強打精神,在雪洞里
來看。准知他除了頭巾去睡的,起來時就忘記了,光著
頭來瞧,秋紅也不曾留意,也同小姐來看。

不提防沈廷芳同錦上天叫一個小船來到金山腳下,看了
一會龍舟,便上岸去偷看人家的婦女,依著哥哥的勢兒
橫沖直撞,四處亂跑。也是合當有事,走到雪亭底下,
猛然抬頭,看見柏玉霜小姐。沈廷芳將錦上天一拍道:
"你看這座樓上那個女子,同昔日祁家女子一樣!"錦
上天一看,說道:"莫不就是他逃到這里?為何不戴珠
翠,衹梳一個髻兒在頭上?大爺,我們不要管他閒事,
我們闖上樓去,不論青紅皂白搶了就走﹔倘有阻攔,就
說我們相府里逃走的,拐帶了千金珠寶,誰敢前來多管
!"沈廷芳道:"好。"二人進寺,欲上樓來搶人。

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文分解。

第六十回

龍標巧遇柏佳人烈女怒打沈公子

話說那沈廷芳同錦上天,帶了十數個家人住寺里正走,
卻遇見那個小和尚前來迎接,錦上天一把扯住小和尚道
:"你們寺里樓上雪洞里看龍舟的那個女子是誰?"小
和尚叫道:"老爺,你看錯了!那是我寺里的一位少年
客官,井沒有甚么女子。"錦上天道:"分明是個女子
的模樣,怎說是沒有?"小和尚答道:"那個客官生得
年少俊俏,又沒有戴帽子,故此像個女子,老爺一時看
鍺了。"沈廷芳叫道:"胡說!想是你寺里窩藏娼家婦
女,故意這等說法么?"小和尚嚇得戰戰兢兢,雙膝跪
下,說道:"老爺若是不信,請看來,便知分曉。"

錦上天道:"我且問你,這客百姓甚名誰,那里人氏?
"小和尚道:"姓柏,是淮安人氏,名字卻忘記了。"
沈過芳想道:"淮安姓柏的,莫不是長安都察柏文連的
本家么?"錦上天道:"大爺何不去會會他就明白了,
柏文連也是太師爺的。有何不可!"沈廷芳道:"說得
是。"便叫小和尚引路,同錦上天竟到玉霜客房里來。

幸喜那小和尚走到樓門口叫道:"柏相公,有客到來。
"玉霜大惊,暗想道:"此地有誰人認得我來?"忙忙
起身更衣,戴了方巾。那沈廷芳同錦上天假托相熟,近
前施禮,說道:"柏兄請了。"柏玉霜忙忙答禮,分賓
主坐下。早有那方丈老和尚知道沈公子到了,忙忙令道
人取了茶果盒,掌了一壺上色的名茶,上樓來見禮陪話
,也在這廂坐下。

柏玉霜細看沈公子同錦上天二人,并不認得,心中疑惑
,便向錦上天說道:"不知二位尊兄尊姓大名,如何認
得小弟?不知在那里會過的,敢請指教!"錦上天說道
:"在下姓錦,賤字上天。這一位姓沈,字廷芳,就是
當今首相沈太師的公子,江南總督沈大人的令弟。"柏
玉霜聽了,忙忙起身行禮道:"原來是沈公子,失敬,
失敬!"沈廷芳回道:"豈敢,豈敢。聞知柏兄是淮安
人氏,不知長安都堂柏文連先生可是貴族?"柏玉霜見
問著他的父親,吃了一惊,又不敢明言是他父親,衹得
含糊答道:"那是家叔。"廷芳大喜道:"如此講來,
我們是世交了。令叔同家父相好,我今日又忝在柏兄教
下,可喜,可喜!請問柏兄為何在此,倒不往令叔那里
走走?"

柏玉霜借此發話道:"小弟原要去投家叔,衹為路途遙
遠,不知家叔今在何處。"沈廷芳道:"柏兄原來不知
,令叔如今現任按察長安一品都堂之職,与家父不時相
會,連小弟忝在教下,也會過令叔大人的。"柏玉霜心
暗想道:"今日才訪知爹爹的消息,不若將机就計,同
他一路進京投奔爹爹,也省得多少事。"便說道:"原
來公子認得家叔,如此甚妙!小弟正要去投奔家叔,要
上長安去,求公子指引指引。"沈廷芳道:"如不嫌棄
,明日就同小弟一船同去,有何不可!"柏玉霜回道:
"怎好打攪公子?"沈廷芳道:"既是相好,這有何妨
!"錦上天在旁撮合道:"我們大爺最肯相与人的,明
日我來奉約便了。"柏玉霜道:"豈敢,豈敢。"金山
寺的老和尚在旁說道:"既蒙沈公子的盛意,柏相公就
一同前往甚好﹔況乎這條路上荒險,你二人也難走。"
柏玉霜道:"衹是攪扰不當。"當下三個人扰了和尚的
茶,交談了一會。沈廷芳同錦上天告辭起身,說道:"
明日再來奉約便了。"柏玉霜同和尚送他二人出山門,
一拱而別。

柏玉霜回到房中,和尚收去了茶果盒。秋紅掩上了房門
,向柏玉霜說道:"小姐,你好不存神!沈賊害了羅府
滿門,是我們家的仇敵,小姐為何同他一路進京?倘被
他識破机關。如何是好?況且男女同船,一路上有多少
不便,不如還是你我二人打扮前往,倒還穩便。"柏玉
霜道:"我豈不知此理,但此去路途里,盜賊頗多,十
分難走。往日瓜州鎮上、儀征江口,若不是遇著洪惠与
王袁,都是舊日相熟之人,久已死了。我如今就將机就
計,且与他同行,衹要他引我進京,好歹見了我爹爹的
面就好了。自古道:'怪人須在腹,相見又何妨!'就
是一路行程,衹要自家謹慎,有何不好?"正是:明知
不是伴,事急且相隨。秋紅道:"雖然如此講法,也須
小心謹防。"柏玉霜道:"我們見机而行便了。"不言
主仆二人在寺中計較。且言沈廷芳同錦上天出了金山寺
,早見那鎮江府的兩個內使,走得雨汗長流。見了沈廷
芳,雙膝跪下道:"家爺備了中膳,請少爺坐席,原來
少爺在這里玩呢!列位大人立候少爺,請少爺快去。"
沈廷芳道:"知道了。"遂同錦上天上了小船,蕩到大
船旁邊,早有水手搭跳板,撐扶手,扶了沈廷芳同錦上
天進去。知府同米良慌忙起身出來,搶步迎接,沈廷芳
進內坐下,同用中膳。

一會用過了,鎮江府分付左右船上奏起樂來。十衹龍船
繞著官船,或前或后,或左或右,穿花划來,但見五色
族旗亂繞,兩邊鑼鼓齊鳴,十分熱鬧。沈廷芳大喜,忙
令家人備了几十衹鴨子,叫兩衹小船到中間去摜。那些
划龍船的水手都是有名的,又見大人來看,都要討賞,
人人施勇,個個逞能,在那青波白浪之間來往不絕,十
分好看,把那沈廷芳的眼都看花了。搶完了標,分付家
人拿出五十兩銀子,賞了龍舟上的水手。到晚上,龍船
上都點起燈來,真正是萬點紅心,照著一江碧水。又玩
了一會,那知府請沈廷華、沈廷芳、米良等到衙飲宴,
都攏船上岸,打道登程,一路上燈球火把,都到鎮江府
署中去了。正是:北堂夜夜人如月,南陌朝朝騎似云。
話說沈廷芳、沈廷華、米良、錦上天等進了府中飲宴,
無非是珍肴美味,不必細表。飲完了宴,時已三更,知
府就留錦上天、沈廷芳、沈廷華等在府中歇宿,不表。

且言錦上天陪沈廷芳在書房歇宿,錦上天道:"大爺,
你曉得金山寺的柏相公是個甚么人?"沈廷芳道:"不
過是個書生。"錦上天道:"我看他好像個女子。"沈
廷芳道:"又來了,那有女扮男裝之事?"錦上天道:
"大爺,他兩耳有眼,說話低柔,一定是個女子。"沈
廷芳笑道:"若果如此,倒便宜我了。衹是要他同行才
好下手。"錦上天道:"大爺莫要惊破了他。衹要他進
了長安,誘進相府就好了,路上聲張不便。"沈廷芳道
:"明早可去約會了他,待我辭過了家兄,同他一路而
行才好。"錦上天道:"這件事在門下身上。"當下兩
個奸徒商議定了。一宿已過。

次日清晨,沈廷芳即令錦上天到金山寺約會柏玉霜去了
,他卻在府中用過早膳,向沈廷華作別起身。沈廷華道
:"賢弟為何就要回去。"沈廷芳道:"惟恐爹爹懸望
,故此就要走了。"知府說道:"定要留公子再玩一日
才去。"沈廷芳道:"多謝,多謝。"隨即動身。忙得
鎮江府同米良、沈廷華備了無數的金銀綢緞、禮物下程
,挑了十數擔,差了江船,送沈廷芳起身。

那沈廷芳上了大船,來到金山寺前,吩咐道:"攏船上
岸。"早有和尚接進客堂:衹見錦上天同柏玉霜迎下階
來。見禮坐下,柏玉霜說道:"多蒙雅愛,怎敢相扰?
"沈廷芳道:"不過是便舟一往,這有何妨?不必過謙
,就請收拾起身,船已到了。"錦上天又在旁催促說道
:"柏兄,你我出門的人,不要拘禮,趲路要緊。"柏
玉霜見他二人一片熱衷,認為好意,衹得同秋紅將行李
收拾送上船去,稱了房錢与和尚,遂同沈廷芳一路動身
上船來了。

沈廷芳治酒款待,吩咐幵船。到晚來,柏玉霜同秋紅一
床歇宿,衹是和衣而睡﹔同沈廷芳的床頭相接,衹隔了
一層艙板。那沈廷芳想著柏玉霜,不得到手。一日酒后
,人都睡了,沈廷芳欲火如焚,按不住,扒起來,精赤
條條的,竟往柏玉霜房里來,意欲強奸,悄悄的來推那
艙板。正在動手,不想柏玉霜聽得板響,大叫一聲:"
有賊,有賊!"嚇得眾水手一齊點燈著火、擁進船來照
看。

不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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